生命。盡頭

 

攝影：陳慧華

握著阿青媽媽瘦骨如材的手，呼吸急促的聲音在氧氣罩裡滾動著，你的孩子無法來醫院送你最後一程，你的不捨與無奈是對孩子的放不下與罣礙，為了三個小孩耗盡了自己的一生，

從走入婚姻開始，也是苦難的開始，好賭成性又喝酒成癮的先生，每天出門都是醉茫回家，尤其是賭輸錢時，對著你與三個小孩出口成髒，甚至暴力相向，你起先為了小孩很隱忍，慢慢地，先生越來越囂張，每一天似乎永無寧日，一睜開雙眼總帶給你壓力，浮腫的眼皮、傷痕累累的身體，身心俱疲到極點，你曾救助家暴中心，也求助社福團體，但是，先生依舊打罵，

三個孩子身心的成長過程並不好，也讓你在照顧上更加費心與疲累，有時，你會想了結自己和孩子，因為，看著看著三個孩，老大弱智、老二精障而老三患肌肉萎縮症無法行動自如，他們年紀分別是16、14、11歲，從出生到現在，先生不僅沒有分攤照顧與經濟，反而以賭博與酗酒來發洩，

你不旦要面對孩子還要面對先生，龐大壓力讓你身心頻臨崩潰邊緣，聽著你淚流滿面的敘述，心疼的心不斷地增加，連聽著你的我都快受不了了，何況自己是一位社工，天啊，好悲苦的人生，為什麼會這樣，自己在面對每一個案家庭狀況時，也會有軟弱無措，更有不如離開現職的心情，太多家庭有著說不完的苦與無奈，

阿青媽媽的家庭在協助處理時，你是非常勇敢堅毅的，但是當狀況如潮浪一再襲來的時候，再堅強的心也會被撞擊到滿身坑洞，問你為什麼不帶著孩子離開這個家，你當時深邃的雙眸顯現出無助，你說，曾經有過，又被先生抓回去，那次被打的很嚴重，警察也有來，先生被抓走，但，他還是被放回來，沒有用的，

我跟阿青媽媽說，這次一定會協助你和小孩脫離先生，也會將先生送去戒酒中心，你聽了後苦苦的笑了笑，低聲地說，希望有效，你們社工比較辛苦，時常處理像我們這樣的家庭，你們膽子都很大也很勇敢，你這樣對我說，反而換我對你苦笑，各行各業都有甘苦經，社工這行也存在著高風險啊，

自己接阿青媽媽家庭個案已有半年的時間，從協助她和孩子離開先生，幫助他們找到新住家後，阿青媽媽依舊拼命的工作，努力照顧三個孩子，你說孩子們需要定期看醫師吃藥，家庭開銷一刻讓我不能停下來，一睜開眼就是一天的開始，做到午夜才能回到家，老大翊笙免強可以看著兩個弟弟，

剛開始時，自己訓練翊笙如何熱飯菜，收衣服長達三個月，自己才在擔心的狀態下放手給他做，否則要怎麼辦？現在搬來新家，翊笙很高興，他說很喜歡新家，終於可以不用見到爸爸了，我問翊笙會怕爸爸嗎？他說會，尤其在打媽媽時，他很害怕媽媽會不見了，又不敢哭，爸爸會打媽媽更兇，我抱抱他跟他說沒事了，

阿青媽媽小小聲的問著我，我先生會找到我們嗎？其實自己也不太有把握，如果他執意要尋找，只是，你們從台北搬來南部，他找到你們的可能性應該不高，為了安撫阿青媽媽，自已這麼對她說，交談中，阿青媽媽突然昏倒，趕緊將她送去醫院檢查，以為是身體過累，結果醫師卻說了壞消息，阿青媽媽已罹患肝癌末期，一聽到醫師這麼說腦袋差點當機，我兩顆眼睛看著醫師說你沒有開玩笑吧！好不容易阿青媽媽漸漸走出陰影，準備迎接新生活，怎麼會這樣，自己很不能相信，為什麼老天爺開了這麼大的玩笑，

陪伴阿青媽媽的這段時間自己也疏忽沒有去注意她的身體狀況，好難過呀，我這社工是怎麼做的，靠在醫院牆壁低泣的哭著，護士過來拍拍我的肩膀，你不要自責，你已經盡力也做得很好了，這是阿青媽媽的宿命，只是，她若離開後，三個孩子安置才要趕緊安排，護士的話讓我止住了眼淚，確實，請護士幫忙留意阿青媽媽後，自己趕緊回辦公室回報，要啟動安頓三個小孩的住所，

阿青媽媽住進安寧病房，自己在社工督導的協助下帶著阿青媽媽三個小孩到病房看她，事前有跟翊笙簡單說了媽媽的情況，聽完後的翊笙默默地不說一句話，原本少話的他更是靜默，看了好令人心疼，阿青媽媽看到三個小孩，話還沒說眼淚就一直流了，唯一放不下又擔心的就是三個無法自立的孩子，自己在旁跟她講述目前已進行安置作業，要她一定安心，

阿青媽媽對著我說，茹律謝謝你這一路上的幫忙與協助，你的陪伴給了我很大很大的勇氣，現在，自己身體真的沒辦法再撐下去了，往後還要拜託你多多去探望我的三個小孩，真的很抱歉還要麻煩你，阿青媽媽說話的同時，我已經泣不成聲，只能用點頭回答，在心裡說著，阿青媽媽你放心，即便自己日後沒有繼續在社工這條路上服務，我也會持續地去關懷翊笙他們三兄弟的，

三個星期後，阿青媽媽走了，完成了她在世的任務。